在中華文化底蘊之下，有許多人深信因果論，相信此生的遭遇都來自上輩子的恩怨情仇。臨床工作中有些人受罹癌治療所苦，總想著「難道我上輩子做錯了什麼事情才會遭致這個惡果？」日復一日無奈地問著蒼天。
她是一位面貌清秀的出家人，法號「善心」，年約40初頭，半年前被診斷肺癌第三期。
「心理師，我可以跟妳談談嗎？」她主動預約心理會談，穿著袈裟站在心理會談室外。半年前善心師姐剛被診斷肺癌時情緒焦慮，因而病房照會過我，這次因為她骨頭轉移，飽受身心之苦，所以再次前來。
她問了與半年前相同的問題，問我如何看待因果這件事情？善心師姐相信因果論，所以她相信這輩子勢必要受這樣的苦難。
她無助地掉淚說，「妳會覺得我很沒用嗎，畢竟我是一個出家人，面對生死卻還是調適不過來。」 我的回答也讓她放心了，請她不需要擔心我不會給予任何的評價。
以前到她的病房都能看見幾位師兄、師姐陪著她，病床也邊擺著佛經，她布置成一個讓自己安心的空間。當時善心師姐非常難過，但礙於出家人的角色讓她無法自然流動情緒，擔心其它人會想，「出家人不是應該看開生死嗎？」
她認為自己從20歲出家到現在一直以來心都是向善的，怎麼會罹患這樣的疾病，認為肺癌不該發生在她身上的，好不容易經由師兄、師姐陪伴勸說，她才慢慢接納了這個事實。
半年後疾病又復發，確認是骨頭轉移，現在她幾乎每日都感到疼痛，甚至痛到影響了日常生活。根據善心師姐形容背部的疼痛感，就好像拿熱水不斷不斷地沖，她想要緩和那樣的痛，沖洗時眼淚也拚命流，心裡非常無助，偶爾也會打電話到辦公室請我陪她說說話、轉移注意力。
我請她先與醫師討論好疼痛控制，再來找我談，這次她疼痛控制稍微好一些了，但又陷入從前的思考模式，「我一定是上輩子做錯什麼，才會受到這樣的懲罰。」
「我每天都在想這是什麼樣的業力，所以必須受這種苦？真的很苦，妳知道嗎，師兄、師姐他們都告訴我要堅強，要聽師父的話，能做的也都做了，禪我也打了，但心裡真的很苦。」
善心師姐講到這，我眼眶都紅了，出家人平日的養心訓練已經比一般人多許多，在他們的人生裡，又何嘗不是看見眾生的苦，同時也在修行著。「我好奇請問，什麼原因讓妳想要修行呢？」我想要多方面了解出家這個決定對她的人生意義。
她笑了笑說是感情因素，曾經很愛一個男人，後來對愛情失望，藉由這個方式來放下，現在對於愛情也真的完全看開了，認為自己的感情是不屬於塵世的，也從沒有後悔做過這個決定。
在出家人的養心訓練中，對於塵世是不能太執著的，但她沒想到自己卻執念於想不透為什麼會罹癌，重複這些念頭在腦海裡播放。
「我知道找一個理由聽起來對妳還蠻重要的，所以妳才會一直想。」其實對許多人來說，正需要個理由，才願意理解眼前的現實，但我們也常常不放棄地一直找理由、找到無法自拔，最後把自己綑綁住，而忽略了須先解決眼前的問題。
接著我對她說，「過去的因果我們沒有辦法知道，重要的是現在的修行。苦是妳在受，但我知道妳會孤單。我看到妳的行為，受限於自己是出家人，而不採取積極的行動詢問主治醫師疼痛問題，這反而會讓妳的生活品質更差。」
過程中，她告訴我，我是唯一讓她先暫時卸除出家人身分的，很喜歡跟我談話時自在的感覺，期待我能聽她慢慢說話、陪她談論塵世裡的想法，也表示會積極配合醫師並溝通疼痛控制。
最後一次談論結束後，她從包包裡拿出一個小小的佛珠玉環掛飾給我，「這是結緣品，我覺得找妳談獲得了心靈上的平靜，我們有緣，希望這結緣品能帶給妳祝福。」
心理師的臨床筆記
疼痛控制與心理
親愛的，所有癌症引起之疼痛均屬身體之疼痛，若不適時處理則會對心理產生不良影響，憤怒、不安或降低求生意志。無論病人或家屬，都要注意心情、求生意志等，這些均會影響其對疼痛之感受，所以與醫師溝通時，要明確告知疼痛的狀況、心理壓力或感受，不要強忍面對，讓醫師多方面評估，並積極配合醫師的疼痛控制治療，唯有照顧好疼痛控制，才能提高生活品質。
（圖片來源：Pixabay truthseeker08）
（本文作者為童綜合醫院癌症中心心理師；原文刊載於江珈瑋《在還能愛的時候》／幸福文化）
